2013年3月11日 星期一

起落



今年年初,再一次來到同一間熟悉的酒莊。這裡與其說是酒莊,不如說是個葡萄酒「工廠」:於美國加州Sonoma鄉間一個出租工業區裡承租的其中一間鐵皮倉庫裡,開頂式的醱酵槽ㄧ樽樽的陳列著,夏秋豐收時節才上工的壓榨機和篩選台早已被清洗乾淨,收納在作業區的角落。橡木桶則兩兩靜置於架上堆疊成四層高,整齊的靠在醱酵槽旁的牆壁排列著。這種位於工業區裡工廠式的酒廠,鮮少有觀光客走進來這邊蹓躂,更別提有任何觀光指南導引至此,其節省下來的觀光成本換來的是單純買酒、品酒的客人,而他們對於這些熟客的恩惠也反映在親切的標價上。
大約是兩年前與好友抱持著探險的心態第一次來到這裡,驚訝的發現酒莊竟然可以開在一個看似工業區的廠房裡。爾後,斷斷續續又來過幾次,此次再訪則是純粹想帶上一瓶當初買過的純品種席拉(Syrah)就走,想說做個實驗,試試他們不同年份席拉的表現。席拉是個氣味、口感都有著顯著特徵的品種,喝過一次就知道:氣味上非常的強烈而毫不保留,那暗沈而辛辣的氣味,嗅上一點就如同被人一拳打在臉上般(真的,這樣說一點都不誇張!);口感上則相當的澀,若不配份五分熟肋眼牛排或是美式烤豬肋佐酒,不但嗅覺細胞已經被狠狠揍一拳,味覺細胞可能也會受到一番折騰而悔不當初。然而那暗沈的黑莓香帶著些松針、松露以及橄欖的氣味,混著點黑、白胡椒的刺激感,不知道為何與澀結合時額外的相容,而這也是席拉令人覺得迷人的地方。
不過今天酒廠裡似乎有什麼活動,因此多了些令我感到不自在的熱絡人潮。向著廠裡走去,以橡木桶搭成的櫃台後方站著一位穿著深色禮服的金髮小姐。我熟練的拿起桶蓋上的酒單,瞄了一眼這季的酒品。當小姐親切的正要解釋今天的活動時,我抬眼錯愕的問:「你們沒有賣席拉了?」「嗯我們最後一年份的席拉是2009年,我們已經一陣子沒出席拉了」還處於驚訝狀態的我忍不住追問:「為什麼不做了?我上次就是來你們這試喝後買了你們的席拉,今天算是專程來這再帶一瓶走的……」小姐面有難色的乾笑答道:「真的嗎?可是我們的席拉在市場上銷售情況一直不如預期,2009這支後我們的釀酒師就決定不再做了。」小姐瞄了一下後方的紙箱,又迅速的補上:「雖然不在酒單上,但我們還是有幾箱的2009席拉,但是就只剩這些了。」
先試喝過再決定是否買酒,這可能是加州葡萄酒文化裡最友善的部分了。我拿著酒杯,帶著不解的心情,走向他們的酒窖管理員(Cellar master)以及釀酒師(Winemaker)。在他們輪番將夏多內(Chardonnay)以及黑皮諾(Pinot noir)倒入我手中酒杯之際,我再次向他們詢問起停作席拉的緣由。葡萄酒圈裡也是有流行趨勢的,當大部份人追隨著流行而選擇喝某種品種的葡萄酒時,在此盛行之際,果農即為了因應潮流,增加該品種的耕種面積以應需求;然而當熱潮不再時,果農也會為了生計,將這些葡萄藤截支嫁接成其他品種。就如同現實的時尚、演藝圈,當名人或明星人氣不再時,即瞬間被冷落棄之如敝屣一般。
感歎歸感歎,即便是私心喜歡,但此時的市場機制少了席拉展演的舞台。將葡萄藤嫁接成夏多內與黑皮諾品種,搭配著開頂式的醱酵槽,這酒廠是打算走道道地地的勃根地風格。勃根地有勃根地的好,這也沒什麼不對,只是那葡萄園、那酒莊,從此將不再有2009年份之後的席拉紅酒。我再次走向櫃台,向金髮小姐要了一瓶席拉,相互給了彼此一個理解的微笑。